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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彭儒——寻找永生无踪影

时间:2021-06-17来源:阅读:()

我母亲和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对于第一胎生下的孩子是疼爱有加 的,也是她一生中挥之不去的无尽思念。

到1949年为止,父母亲和永生分别已有整整20年了。当他们回到南 昌后,就迫不及待地委托时任中共吉安地委书记的李立同志,千方百计 地帮助寻找第一个孩子陈永生。李立是永新县三湾人,对于大湾村是很 熟悉的。他几经寻找,但永生始终杳无音讯。后来才听说,永生在6岁 时,因没有钱治病,夭折了。但是,这个还不懂得什么叫革命就支持了 父母革命并备尝了艰辛的孩子,7太远活在母亲的心中。

一直到母亲的晚年,她还会经常念叨永生出世的情景。在她的心目 中,永生永远是一个活着的孩子。

母亲在怀永生的时候,正值坚守井冈山斗争最艰难困苦的日子。那 年的冬天,井冈山下了40天大雪。天寒地冻,没有东西吃,没有房子 住,敌人追赶搜山,真是困难重重。但是,母亲和父亲在当地党组织和 群众支持下,终于战胜了困难,转危为安,获得了生机。

这得感谢时任宁冈县委书记兼游击队长的何长工同志。是他派人上 山找到我父母亲,把他们接到山下,使他们历经艰险,劫后余生。

不久,母亲的产期临近。于是,父母亲来到了永新县的大湾村。母 亲被安置在贫苦农民秋古子家里分娩。

母亲眼见自己临盆将近,而丈夫又要离开,心里真不是滋味。父亲 心里也不坦然,他何尝不希望留在妻子身边?他也知道妻子第一次生小 孩一定会很紧张,如果自己在她身边,她会安定得多。可是,他不能,

井冈山各县和特委有多少工作等着他去做啊!

父亲在母亲身边坐下,柔声又满含歉疚地说:

“对不起,良凤,我实在抽不开身来……”

母亲打断了他的话,一半安慰他,一半安慰自己:

“你别说了,我都知道。就是你要留下,我也不会答应的。你就放 心地去吧,我懂得照料自己。再说了,这里还有许多热心的老表和表嫂 们呢!”

父亲也渐渐放下心来,他站起身:

“好,你要多保重,秋古子是个老党员了,这里比较可靠,但是环 境复杂,你也要提高警惕。”

当天下午,我父亲便离开了永新,匆匆赶到安福县去了。

想到就要做母亲,不久就有一个小生命从自己体内诞生,欣喜和新 奇涌塞了母亲的心田。想像着未来孩子的模样,是像他爸,还是像自 己?不,一定是两个人的特征都有。想到不久的将来,陈正人抱着小孩 追着玩的情景,母亲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闲暇时,母亲试着用旧军衣改了两件婴儿衫,又安排好了自己分娩 的地方。可是秋古子家实在太穷,只有两间破草房,一家人只有一条破 被子。母亲找来几块杉树皮,斜斜地搭在草房后边,以避寒风,在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稻草,这就是产床了。

当时的条件实在是太差了,又没有亲人照顾。所幸的是,生产的过 程中,没有碰到什么麻烦,孩子顺利地生下来了。

生下孩子的那天,秋古子的妻子不知从哪里找到一个鸡蛋,用酒煮 好,给我母亲送来,她有点羞赧地说:

“彭同志,真是不好意思,只找到这么一个鸡蛋,用米酒煮的,吃 了下奶快,你趁热吃吧。”

我母亲感激地接过来。生这个孩子,她就吃过这么一个鸡蛋,后来 便再找不到任何滋补的食物了。

小孩生下三天后,由于母亲营养不良,奶水不足,孩子总是饿得哇 哇地哭。无奈,母亲只好把孩子托付给当地的一个老表喂养。

看到那么粉嫩的娃仔,母亲心里有说不出的喜悦。她常常会痴痴地 凝视着孩子,一看就是好久好久。

光阴荏苒,一眨眼的功夫,孩子已满月了。父亲没有忘记这个日 子。这天,他特地从安福赶到永新,接我母亲归队。

看到已满月的儿子,父亲高兴得不得了。初为人父的他,抱起孩 子,不断地哄着,亲着,喊着:

“好崽崽呀!好崽崽呀!”

然后,他转过脸含笑怜爱地望着我母亲:

“让你受苦了。”

母亲立时红了眼眶。

父亲安慰她说:

“孩子是革命的新苗苗,我们现在吃点苦,他们将来的日子就会过 得像蜜一样甜。”

母亲点点头,问道:

“你看这孩子叫什么名字好?”

父亲略想片刻说:

“你看叫永生好不好? 一来他是在永新生的,留个纪念,同时也象 征我们共产党永远生机勃勃,前途无限!”

母亲立即笑着同意了:

“这个名字好,很有意义,就用这个名字吧!”

当父亲看到母亲情绪好转时,便试探地问道:

“良凤,以后我们的工作会更艰苦,带个孩子在身边,可能有些不 方便呢。”

“这个我早就想好了,先把他寄养在老表家里,等革命胜利了,再 来接他。”

“好好,我就担心你舍不得呢。”

晚上,母亲给孩子喂奶。虽然没有多少奶水,可一想到明天就要把 儿子送出去,她心里就感到难舍难分,怎么也要让他多吃几口自己的奶 水。孩子也好像明白母亲的心情,紧紧地含着奶头,一下一下用力吮 吸着,久久不肯松口。母亲刚试着要放开他,他便咧开小嘴“哦哇哦 哇”地哭着。

看着孩子粉红白嫩的脸蛋,母亲的眼睛慢慢地模糊了,接着,控制 不住的泪水,一滴滴地往下掉……

俗话说,“崽是娘心尖尖上的肉哩,不管走得多远,总有一根线牵 挂在娘心头上啊!”

这天晚上,母亲执意要带着孩子一起睡。

临走时,父亲和母亲掏出身上所有的钱,地方党的同志每人也凑了 几角钱,换了两块“袁大头”’送给永生的养父母。

收养孩子的老表没有生育,凭空得了个小子,高兴得不得了,他给 孩子办了一桌满月酒,请我父母吃。

母亲压抑着内心的感情,强作镇定和老表寒暄着。可是,整个月子 里除了一个鸡蛋之外再没闻过荤腥的母亲望着桌子上的鸡、鱼、肉、蛋 却一点食欲都没有了。

看着熟睡在自己怀里的儿子,母亲只觉得心里空空的,她推脱说身 体有点不舒服,躲进房里,把被子蒙在自己的头上,让泪水尽情地流 淌。才做了一个月的母亲,竟然就要丢下尚不知人事的儿子踏上新的征 程……

分别的时刻终于到了,母亲紧紧地抱着她的第一个孩子,泣不成 声,她知道怎样来处理革命与个人的关系,可是这孩子……

母亲放下孩子,和父亲一步一回头地朝村外走去。走到村头一棵大 树下,看不见孩子了,她再也控制不住母子分离的痛楚,倚着大树,痛 哭失声。

父亲眼泪汪汪地拉起母亲说:

“良凤,坚强些,我们迟早会回来的。到革命胜利的那一天,我们 就可以和孩子一起过上和平幸福的日子了……”

从此,我父母亲再也没见过这个孩子。

解放后,经过多方打听和寻找,得知永生6岁那年得病,因没钱求 医治病,夭折了。

尽管母亲知道永生早已不在人世,但她常常会思念这个初生的儿子。

1973年9月,母亲在我的陪同下,回到了她生第一个孩子的大湾 村。她多么希望能看到永生啊!哪怕能看到秋古子和永生养父的家人也 算是了却她的一个心愿。

还算巧,那天我们终于看见了秋古子的弟妹。40多年了,我母亲看 见大湾村的一切都感到格外亲切!这里的群众,这里的山和水,这里的 一草一木,都像永生一样,常常引起她魂牵梦绕的思念。

看见秋古子的弟妹时,母亲泪如泉涌。当时,她的心情十分复杂。 目睹大湾村,景尚在,人已去,怎能忍住泪长流?永生夭折了,我的父 亲在“文革”中受迫害过早地去世了,秋古子和永生养父的家人也都不 在了。心中的悲痛真是一言难尽啊!

岁月已流逝多年,母亲也离休了。按理说,母亲不会再去思念那早 已夭折的永生了。

可世界上的事情就这么离奇!

20世纪80年代下半叶,中纪委转给我母亲一封信。写信的人自称是 鞍山市一工厂的退休职工,原籍是井冈山,从小逃荒要饭到了东北,但 从小就和父母分离了。听说母亲彭儒在中纪委工作,很想母子相认,并 要我母亲告诉他是什么血型,而且还随信附了一张戴帽子的相片。

母亲看了这封信后,眼睛一亮,马上打电话给我,要我从中央党校 回家看看此信,并要我同她一起研究如何处理此事。

我认真地看了这封信,并仔细地研究了那张相片。然后,我对母 亲说:

“写信人自称他是你在永新县大湾村生的那个永生。我认为,这是 不可能的。第一,从相片上看这个人的长相,一点都看不出同爸爸妈妈 有什么相似的地方,也与我们六兄弟姐妹的长相相距甚远。第二,他要 你把自己的血型告诉他,为什么不首先把自己的血型告诉你呢?第三, 解放后到现在已有50多年了,从报纸上、刊物上、广播和电视里,经常 会看到爸爸的名字,而且从1945年到1949年,你们在吉林省工作了五个年头,这么长的时间为什么不找你们?信中所提供的情况比较简单,让 人难以相信他就是你在江西省永新县生的永生。第四,永新县大湾村人 一再说,永生在6岁时得病死了。此话骗得了一时,也骗不了一世。爸 爸是解放后中共江西省委书记、省军区政委,永生的养父母是不敢欺骗 你们说永生死了的。即使永生的养父母出于对永生的喜爱而说了假话,

当地的群众和干部也会告诉你们永生下落的真相。这个写信人所说的情 况是不属实的。我们不要给这个人回信,以免引来麻烦。”

经我这么一分析以后,母亲终于同意了我的意见。此后,我们与这 个写信人没有任何联系,母亲也从未再提起过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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