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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9年1月4日至7日,毛党代表在宁冈县柏路村主持召开了前委、 特委、军委及地方党组织负责同志联席会议。参加会议的有60余人。会 上传达了中国共产党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的决议,讨论了如何粉碎敌人 的第三次“会剿”。
母亲回忆说:“会议在讨论粉碎敌人的第三次‘会剿’时,发生 了激烈的争论。毛党代表指出:井冈山革命根据地一定要守住,不 能轻易放弃。但是不能死守,要采取积极的行动,领导群众,上下一 致,团结内部,善于钻敌人的空子,敌人从这边打进来,我们就从那 边打出去,既要打破敌人的‘会剿’,又要守住井冈山根据地。因此 我们的对策是:一部分红军守山,红军主力出击,打到敌人后方去, 牵制敌人,分散敌人的兵力,使敌人穷于应付,顾此失彼,不能实现 ‘会剿’。”
但是,红军主力向何处发展呢?经过激烈的争论,会议决定:彭德怀领导的红五军、红四军32团王佐部队和湘赣边界特委陈正人等人领导 群众,保卫井冈山革命根据地。红四军主力部队向赣南进军,转攻敌人 后方,求得在外线作战中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从外面调动敌人,以解 井冈山之囤。这就是毛泽东提出的“围魏救赵”策略方针。
会议最终决定采取“围魏救赵”的战法。红四军主力出击赣南,吸 引敌人。红五军彭德怀部队800余人、红四军32团王佐部500余人和湘赣 边界特委陈正人领导的赤卫队等留守井冈山,领导群众坚持斗争。
柏路会议后,在特委领导发动下,井冈山群众纷纷起来筑工事,设 防线,造武器,削竹钉,写标语,与红五军共同备战,准备对付来犯的 敌人。
1929年1月上旬,红四军开始在茨坪、小行洲集结,进行政治动员 和军事训练。1月14日,红四军主力3600余人,告别井冈山,在毛党代 表和朱军长的率领下,兵分两路,向赣南挺进。随后,进入闽西,纵横 驰骋,转战赣南闽西一带。
1月26日,湘、粤、赣三省十八个团的敌军分五路向永新、宁冈、 遂川、酃县攻来。那时,坚守井冈山的红军只有1000多人。
战斗一经打响,就进入激战,十分惨烈。经过七天七夜的浴血奋 战,终因敌强我弱,众寡悬殊,加之叛徒给敌人带路,井冈山的黄洋 界、八面山、桐木岭等哨口相继失守。在危急关头,彭德怀、滕代远决 定率红军主力撤离井冈山,并且把遂川游击大队带走。
在战斗中,母亲和父亲都在前线,父亲领着部队守着双马石哨口, 母亲领着妇女宣传队和担架队在朱砂冲哨口的战壞里,向敌人喊话: “我们是工农红军,是穷苦人民的军队,我们是一家人,你们赶快 投降吧!”
“欢迎你们参加红军。”
这时,敌军的一枚炮弹落在母亲附近爆炸,她的脸上身上落满了泥 土,但她全然不顾,抖掉身上的泥土,继续向敌人喊话,坚持做宣传劝 降工作。这时,上级传下了命令,要他们撤退。
后来,在一个小村边,母亲见到了父亲,他正在紧张地指挥群众撤 退和坚壁清野工作。在刺骨的寒风中,他穿着绽开了棉絮的破棉袄,脸 上被硝烟和战火熏黑了,嗓子也嘶哑了,唯有那双乌黑的眼睛闪闪发 光,倾注着对敌人的深仇大恨和对受苦难的群众的无比爱怜之情。父母 亲彼此都没有来得及说说自己在战斗中的情况,就一起组织群众和部队 撤退,在那战火纷飞的时刻,他们都把个人的安危置之度外。
黄昏时刻,部队和群众基本撤退完了。
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我父母亲仍然在井冈山坚持斗争,英勇顽强 地与敌人周旋了 40余天。
他们根据毛党代表的指示,动员群众,宣传群众,为了保护粮食不 让敌人搜去,展开了坚壁清野的工作,动员群众把粮食衣物等搬到高山 上隐藏起来。
在白色恐怖笼罩着的井冈山,凶恶的敌人天天搜山捉人杀人,烧老 百姓的房子。更残酷的是,在小井红军医院有一百多名伤病员,因来不 及撤走,全部被敌人用机枪扫射而死。这使得我父母亲非常痛心,也激 起群众对敌人无比的愤恨。
红五军撤离后,湘赣边界特委只剩下副书记陈正人、委员王佐农以 及我母亲彭儒留在山上。他们三人一起摆脱敌人的追赶,转入深山老 林。他们在一个群众家里暂住了一天。为了防备敌人捜山,他们隐藏在 一个为了防止野猪吃庄稼、当地老乡晚上守山住的草棚里。在这艰难困苦的日子里,井冈山群众和党心连心。群众冒着危险为他们通风报信, 瞭望放哨,晚上给他们送饭送水。
困守在深山老林中,父亲心急如焚。他对王佐农说:
“我们要赶快找到地方党组织,开展工作,收容失散人员,坚持斗 争。”他还乐观地开玩笑说:“我们不能在这里束手待毙,住在草棚里 喂了野猪。”
几天后,王佐农主动提出要回老家遂川县去找地方党组织。这天晚 上,他和我父母亲分手下山去了。
后来,母亲和父亲找到了一个青年群众,请他当向导,带路到荆 竹山去找地方党组织。这个青年起初很犹豫,经我父母耐心说服才同 意带路。
那年冬天出奇的冷,连下了四十天大雪。厚厚的积雪把山路都封死 了,很难辨认方向,幸好这位青年对山路很熟悉。他们三个每人都拿了 一根竹棍,沿着崎岖的山路,躲开敌人哨口,踏着厚厚的积雪,一步一 步缓慢而艰难地走着。当时,我母亲已经怀着第一个孩子,行动起来就 更为困难。走到傍晚,发现远方一处草屋里有烟火。
“有群众就有办法!”父亲高兴地说。
“不会是敌人吧?”母亲有一点担心。
“不会的,晚上敌人不会留在山上的。他们也怕游击队打他们 哩。”父亲有根有据地说。
他们朝着那烟火的方向赶了一段路程,终于找到那个小草屋。但屋 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是灶里还有些余火。可能是老表们怕敌人夜袭,不 敢住在家里。他们和那个年轻的向导在草屋里暖和了一下身子,又向前 走去。多亏这个青年农民带路,硬是在这白雪皑皑的荒山里找到了荆竹山的乡长和支部书记。支部书记叫刘苗,是遂川人。他高兴地跑过来, 抓住我父亲的手,高兴地说:
“老陈,真没有想到你们还在山上呵!这下可好了,我们有了主心 骨了,我们还可以和敌人斗争下去。”
父亲也高兴地说:
“井冈山虽然失守了,但群众是拥护我们的,我们还有党组织,还 有枪,一定可以打退敌人,收复井冈山!”
父亲坚定地鼓舞大家要对胜利充满信心。
后来,刘苗把我父母领到一位老太太家里休息了一会儿。老太太拉 着我母亲冻红的手,心疼地说:
“姑娘,你不是这地方的人吧?手都冻坏了,要是你妈妈看见了该 多么心痛啊!”
老太太把自己积存下来的一小缸豆子全部炒给他们吃了。她还摸出 一点珍藏着的食盐,泡了几小碗盐开水让他们喝。对于许久没有尝过盐 味的人来说,这点盐水是多么珍贵啊!然而,母亲端着这碗盐水却半天 喝不下去……她感动地流下了眼泪,泪水一滴一滴地掉进碗里。
她在难过:井冈山的群众正处在严寒和饥饿之中,他们在枪林弹雨 中用鲜血和生命保护着我们。这是我们永远不能忘记的啊。
她走过去握住老太太的手,抽泣着说:
“老婆婆,我们连累你们了,让你们受苦了。”
老太太慈爱地抚摸着她的头,语气中含着责怪:‘
“傻孩子,怎么能这样说呢?你们为穷人谋幸福,这道理我懂。你 们小小年纪,离开家里离开父母,成天在枪炮中过日子,不容易啊。你 们不来,我们只有世世代代受尽土豪劣绅的压迫。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红军都是好人。去年住在我家的红军伢子总是帮我打柴挑水扫地, 还背我去大井看病,虽然我没有儿子,可我觉得,他们比我的儿子还亲……”
老太太动情地说着,老泪纵横。看到这个情景,我父母亲都暗暗发 誓:一定要和敌人斗下去。
当天晚上,为了防止敌人夜里来搜山,他们和荆竹山的乡长和支部 书记刘苗都搬到山上的一个草棚里住。草棚有一个洞,正对着山上的小 路,可以看到远处是否有敌人来。
此后,为了躲避敌人的搜査,他们一直栖息在山棚里。
食物缺乏成了最严重的问题,常常连续几天吃不到一点东西。能 够糊口的东西越来越难寻了,能找到野菜、竹笋就已经是很不错了。
而这种没有油没有盐的“野味”常常吃得他们心里发慌,腿发软。身 怀六甲的母亲,更感虚软,有时不得不躺下歇会儿,再继续挖野菜或 缝缝补补。
一天一大早,他们正在休息,乡长突然跑来说:
“快走!敌人来了。”
说完,乡长就像矫健的山猿一样,很快地向山的高处爬去。父亲立 即拉着母亲,跟着乡长向上爬。
“嗖” 一声,子弹在他们的头上划过。
“没关系,他们没有发现我们,这是在放冷枪壮胆子呢。”父亲一 边说,一边镇定地向上爬着。
他们在一堆山石后面躲起来,观察敌人的动静。十来个国民党反动 派的士兵跑到棚子附近,先用枪朝棚子打了一阵,然后闯进去。在里面 没发现什么,就退了出来,放火把棚子烧掉了。
接着又朝山上打了一阵枪,胡乱咋呼了一气:
“跑不了啦!快出来吧!”
“莫藏起来,我看到你了!”
然后,又向其他地方乱开了几枪才慢慢退下山去。
敌人走后,他们又转移到了另一个草棚里。
晚上,父亲和乡长、支部书记一起照常去发动群众,坚壁清野,和 敌人斗争。不久他们又逐渐组织了一些群众,收容了一些打散的部队, 恢复了游击队。
如前所述,当时最严重的问题是没有吃的。井冈山上房屋被敌人烧 毁,粮食有些被敌人抢走,有些让群众分散藏起来了。敌人天天搜山, 到处烧杀,大井被烧过四次,小井被烧了十三次,情况极端困难。有 时,他们只能利用天黑的时候到村子去寻找被烧毁房屋,偶尔从里面能 找到一些烧焦的谷粒。当他们发现这些黑乎乎的谷粒时,心里高兴极 了。他们把烧焦的谷子捡回来,带到棚子里用手慢慢地搓出米心,掺和 着野菜和竹笋,熬成汤喝。就这样一连二十多天,他们同荆竹山游击队 的同志全靠这些东西勉强充饥。更困难的是,找不到盐吃。大家都饿得 发慌,眼发黑,腿发软,几乎站不起来,浑身没有一点力气。
虽然母亲怀有身孕,身体很虚弱,但她每天都坚持给游击队员们烧 开水,煮野菜和烧焦的米心混合的稀饭。白天,父亲带着游击队与敌人 在山岗上、小路旁周旋,不断地打击和骚扰敌人,顽强地坚持斗争。晚 上,他们用杉树皮当渔被,盖着一床破了十几个洞的棉花套,冷得整夜 难以入睡。但我父亲一直乐观地鼓舞我母亲:
“这床被套要好好保存起来,将来革命胜利的那天,可以把它放到 革命历史博物馆里去给后人看。我们红军盖这样的被子也能打天下,也能打胜仗。就怕我们的孩子不相信哟。
一天,从山下上来两个人,到处打听我父母的下落。他们正好碰到 荆竹山的乡长,乡长把这两个人领来见他们,这两个人看见我父母后, 亲热地说:
“终于找到你们了!我们是何长工同志派来的。”
原来,担任宁冈中心县委书记兼游击队长的何长工听说陈正人等同 志在井冈山上坚持斗争,便派人上山找他们。
当时,我父母亲非常高兴,紧紧地同这两位同志握手。接着,他们 便和这两位同志一起下山。
父母亲在宁冈一个老表家见到了何长工。何长工高兴地握着他们的 手说:
“啊呀,老陈啊,你们还活着,那么多的敌人都没有抓到你们,真 是命大!”
父亲也激动地说:
“老何呀,我们又胜利地会师啦。你还真行,队伍不少嘛,还称得 起是个司令员! ”
那时,正好是春节过后不久,群众热情地拿出猪肉、年糕、米酒招 待他们。饿了个把月的人,终于吃上了一顿饱饭。平时不喝酒的父亲也 高高兴兴地喝了两碗米酒。
后来,他们到宁冈的小冈区,又找到了湘赣边界特委的委员刘天 干、朱昌偕等人。
于是他们就在永新召开了边界特委扩大会议,决定成立新的中共湘 赣边界临时特委,以朱昌偕、何长工、陈正人等为常委,继续领导湘赣 边界工农群众开展游击战争。5月10日,在宁冈古城召开了中共湘赣边界第二届四次执委扩大会议。会议提出指挥中心向永新转移,决定原特 委及三县联席会议产生的临时特委取消,另组建湘赣边界特委,并选举 了新的特委,以邓乾元、刘天干、陈正人、刘真、朱昌偕为常委,邓乾 元任书记,刘天干任副书记,陈正人任秘书长。
后来,彭德、怀、滕代远率领红五军从赣南重回井冈山,陈正人、何 长工将游击队编入红五军,并动员群众踊跃参军,使红军在短期内由 100余人迅速扩大到1500多人。在红五军和边界特委的努力开拓下,井 冈山革命根据地又开始得到恢复和发展。
小冈区是第二个根据地,很快发展壮大起来。打土豪、分田地,热 热闹闹地干起来了。由于在特委领导下许多县区党组织和游击队坚持不 懈进行斗争,他们很快恢复了红军主力在时的局面。后来,发展成为中 央苏区一翼。
1929年秋,我父母亲从宁冈到了永新大湾。母亲在大湾一个叫秋古 子(共产党员,后牺牲了)的贫苦农民家里生了第一个孩子。每个父母 都不会忘记第一次做父母时的激动和喜悦的心情。可是在战争环境中, 条件太艰苦了。秋古子一家人很好,但家里实在太穷了,所以孩子生下 三天后,就送给附近田溪村一个老表家抚养。当时,父亲成天忙于井冈 山各县和湘赣边界特委的工作。根本顾不上这个孩子的出生。
母亲说:“这是一个蛮好的男孩子,取名永生。直到永生快满月 时,陈正人才从安福赶来接我。我们一起去看孩子,他抱着孩子,不住 地哄着,亲着,甜蜜地笑着。”
虽然父母都十分疼爱这第一个出生的孩子,但为了革命,还是把孩 子送给了当地的老表抚养。临走时,地方党的同志每人凑了几角钱,换 了两块“袁大头”银元,送给抚养永生的老表。老表给孩子做了满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