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傍晚，杨开慧回到清水塘，身后带来两个学生装束的女孩。一进 门，她就笑眯眯地对母亲说：“妈，给你认两个女儿。”

向振熙细细一看，从那两个女学生中认出了一个，惊喜地说：“咦？你 不是小朱吗？你是从衡阳家里来的？”

小朱就是当年杨开慧在省学联工作时认识的衡阳三师的女学生朱舜 华，如今她已改名为张琼。这时，张琼马上答道：“我现在无家可归了。还有 她，我在衡阳女三师的同学，因为不愿当童养媳，也从家里跑出来了！”

张琼的话刚说完，那个不愿当童养媳的姑娘眼圈刷地一下就红了。向 振熙走上前，拉着她俩的手亲切地说：“我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你们就住在 我对面的房间吧！”

原来，张琼和被衡阳三师开除的几个学生复学后，仍不时进行反帝反 封建的宣传鼓动。1921年10月，毛泽东来到衡阳三师进行演讲，张琼参加 了演讲的集会；三师的蒋先云、黄静源、唐朝英等加入了共产党。1922年4 月临近毕业的时候，张琼和三师学生在地下党的领导下又闹学潮，校长为 了给张琼吃“定心丸”，说毕业后要安排她到附小去当教员。张琼听了很高 兴，马上给杨开慧写了信告知此事。很快，杨开慧就回了信，然而，她在信 中告诫张琼说：“小张啊，小张，你不能做一条鱼，别人给一点东西就上 钩。”

这一下张琼才明白，校长给她找事做，原来是个大阴谋，目的是瓦解学潮。于是，她不再上钩，继续和学校当局展开斗争。4月29日，毛泽东再 次来到衡阳，了解建党、建团情况。他在第三师范操场，给衡阳各学校上千 名师生，作了关于社会主义的演讲。张琼聆听了毛泽东的演讲，很受启发， 也备受鼓舞。一毕业，她就同这位女青年离开了衡阳来到长沙。

张琼早就同封建家庭脱离了关系，这位女青年是个童养媳，两人在长 沙举目无亲，无家可归，于是就找到杨开慧。杨开慧热情地把她们带到自 己在清水塘的家。

就这样，张琼和这位女学生在清水塘住下来了。

这一天正下着雨，晚上又有人要来开会，杨开慧在门口迎着。来的人 有的穿套鞋，有的穿胶鞋，也有穿木屐的。湖南的木屐是一种特别的雨鞋， 在木板上钉有4颗铁钉，鞋面用牛皮包着，做工精细，落雨走路，特别是在 泥泞路上行走，十分稳当。但有一个缺点，走在沙石路上有响声，路上印有 钉痕。杨开慧见了，小声地对穿木屐的同志说：“以后下雨莫穿它到这里开 会，有响声，还会留下钉子印，不安全。”

来人听了，连连点头。开会时，张琼和那位女青年就帮着到外面放哨。

在清水塘，毛泽东和杨开慧很关心张琼和那位女青年。有一次，这位 不愿当童养媳的女青年，突然想起家来，杨开慧看出了她的心思，就亲切 地对她说：“闹革命还怕没有家？这里不就是一个大家庭吗？ 一个人钻在自 己的小家里，就像钻在螺蛳壳里做道场。你想，在螺蛳壳里做道场，舒服不 舒服？ 一个革命者不能沉溺在自己的家里呀！”

女青年听了这番话，两道愁眉顿时展开，垂下的头慢慢仰了起来。

晚上，张琼见女同伴总睡不着，就轻轻地问她：“喂！想什么呢？”

她说：“想开慧姐说的话。”

“对！你是要好好想想。”张琼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说道，“开慧姐说的 对，这里才是我们真正的家。你记得吗？前几年为了闹学潮，学校把我开除 了。好，我那剥削阶级的家庭，认为我给他们丢了脸，败坏了门风，不要我 了。后来，我要求复学，跑到长沙找学联，正好见到了开慧姐。她对我说，不 能乞求复学，要斗争丨从那天起，我才知道要生活，就必须斗争！”

这位女青年听得人了神，索性也坐起来，问道：“后来，你不是在衡阳 女三师复学了吗？”

张琼说：“啊！那是经过学联的斗争，我们这批被无理开除的学生才复 了学。这几年，我越来越感觉到，润之大哥和   开慧姐才是我们的良师益友， 所以，我才领你来投奔他们。投奔我们真正的家庭！”

张琼正说得起劲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她赶忙用手指了指门外，对 那女青年作了个鬼脸。她俩哧溜一下，很快钻进了被窝里。

“吱呀”一声门开了，杨幵慧拿着油灯，放轻了脚步走进门来。她到了 床边，小心地为这两个小鬼掖好被角，然后又轻轻地走出门外。张琼“扑 哧”一笑，把头钻出被子，可是，那个女青年还是把头蒙在被子里。张琼悄 悄地说：“开慧姐走了！”

过了半晌，还不见她伸出头来。

张琼一边问：“睡着了？ ”一边掀开她的被头。借着窗外的月光，只见她 的腮上挂着两行莹亮的泪珠。那个女青年望着小张，低声地说：

“开慧姐真好，这里是革命的大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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