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7月初以来，韶山一带一个多月没下雨。每天，天上不见一丝云 影，太阳像一团喷射烈焰的火球把大地烤得滚烫，人们穿着草鞋走路都感 到烫脚，水田被烤裂，禾叶子打了卷，村民一边抗旱，一边陷入了夏荒。

成胥生和银田寺团防局局长汤峻岩等一批乡绅把旱灾当作大发横财 的机会，勾结在一起，拚命囤积居奇，高抬米价，一升米很快就由60文涨 到160文。为了牟取暴利，他们还偷偷把米运到湘潭县城去卖，致使韶山 一带有行无米。

此时正是青黄不接之时，韶山冲里到处都可见到挖野菜和抱儿讨米 的。有的人家生了孩子，无法养活只好悄悄送掉。严重的旱灾和饥荒威胁 着每一户贫苦农民。

庞叔侃、毛新梅、李耿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却又拿不出什么好办法 来改变这种情况。支部书记毛福轩更是焦急万分。现在群众急需党领导他 们战胜灾荒，解决困难。可是， 究竟从哪里下手呢？他想了好几天也没想出 个头绪来，于是急急忙忙去找毛泽东。

他赶到上屋场，杨开慧告诉他毛泽东已去汤家湾了，他又急急赶往汤 家湾。

一路上，毛福轩看到那一丘丘发黄的禾苗，心里像刀割样难受，步子 迈得更急了。快到汤家湾时，远远看见两个人正在烈日下肩并肩地一边车 水，一边谈着话。定睛一看，原来正是毛泽东和钟志申。他赶忙跑上去，对 毛泽东说：

“我正到处找你哩！”

毛泽东穿着一身粗布衣裳，戴着一顶斗笠，完全像个农民的样子。他 见毛福轩来了，立即从水车上下来，一边擦着脸上的汗水，一边打招呼。

钟志申跟着也跳下水车。3个人找了处背阴的地方坐下来。

毛福轩把所了解的旱灾情况，以及地主土豪囤积粮食，高抬谷价，放 高利贷的情况，一一向毛泽东作了汇报。最后，他苦恼地说：

“我心里盘算，这一次必须尽快发动群众进行斗争，才能打下豪绅地 主的嚣张气焰，  可是，眼下又要抗旱，又要解决吃饭的问题，到底如何下 手，我想不出个妥贴的法子。”

钟志申接着说：

“是呀！要是我们这一次不发动群众，想出点办法来，以后人们会说， 你们雪耻会管么子用？说东道西，穷人还是饿肚子。”

毛泽东点点头，坚定地说：“要解决当前村民吃饭问题，不能等老天爷 下雨，也不能幻想财主老爷发善心，就得靠我们组织群众，向成胥生这些 土豪劣绅作斗争。”

讲到这里，毛泽东忽然把话煞住，笑着对毛福轩和钟志申说：“其实， 谷米多得很，就看大家敢不敢要！”

毛福轩望着毛泽东，想了 一会儿，不禁兴奋起来：“你的意思，是要我 们从地主豪绅，从成胥生这班人身上打主意吧？”

毛泽东笑了，说：“土豪劣绅囤积谷米，抬高米价，偷运谷米出境，我们 针锋相对，领导农民反对囤积居奇，反对偷运谷米出境，开展平粜，这不就 有饭吃了？，，接着他又给 他们分析了形势，并对斗争的步骤和策略作了指示。

毛福轩和钟志申听了毛泽东的指示，心里亮堂了。

回去后，毛福轩召开党支部会深人讨论了毛泽东的指示，一致决定立 即在韶山一带发动群众，开展一场平粜阻禁的经济斗争，解决村民的吃饭 问题。会上决定：一方面派庞叔侃和钟志申出面，先和成胥生交涉，坚决要 求他把谷米拿出来平粜，解决民生问题，另一方面分别发动群众，了解土 豪劣绅偷运谷米出境的情况，发现情况随时向雪耻会报告。

第二天，钟志申和庞叔侃来到大塘湾的团防局，找成胥生交涉。

钟志申和庞叔侃两人来到成胥生的公堂。

此时，成胥生正躺在雕花床上。

狗腿子曾八一见钟志_和庞叔侃从容大方、理直气壮的样子，不免心 里有几分畏惧，赶忙上前小心谨慎地问了来由，然后慌忙跑进内室报信。

成胥生一听钟志申和庞叔侃来找他，大吃一惊，一骨碌从被窝里爬 起，坐在床沿上问：

“他们来做么子？”

曾八回答：“说是商量平粜谷米的事。”

成胥生老奸巨猾，心想自己还有点势力，打算先来个下马威给雪耻会 看看，就厉声地对曾八说：

“慌什么？告诉他们，我马上就来！”

钟志申一见成胥生慢吞吞地走出来，就开门见山地说：

“成胥生，现在灾荒严重，青黄不接，老百姓都揭不开锅，你身为一个 都的团防局长，   要执行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解决这个民生问题。我代 表雪耻会，通知你开仓平粜！”

庞叔侃补充道：“你还要动员何乔八这样的有粮大户平粜谷米。给你 这个！ ”说着，他把一张雪耻会开的条子递给了成胥生。

成胥生勉强接过条子一看，上面写着要他必须拿出平粜的谷米数额， 不由得火冒三丈。但他一转念，却换了一种圆滑的腔调说道：“这粮食问 题，鄙人理应尽力帮助解决。但近年入不敷出，亏损较多，家业不振，实在 拿不出这么多平粜的谷米来呀！你们在别处多想点办法吧！”

钟志申见成胥生装腔作势，耍弄花招，两只眼睛逼视着他。成胥生讲 了这么几句，想看看他俩的反应，一抬头，正与钟志申对视，身子不由自主 地抖动了一下。

庞叔侃看透了成胥生的花招，一针见血地说道：

“成局长，现在村民没有饭吃，想拿钱向你买，你说没有。这样的谎话 谁能相信呢？你家的底细我们清楚得很，你仓里的粮食已经堆得发了霉， 你还在这里说假话，是想欺骗雪耻会吗？”

钟志申也警告说：“你想欺骗村民，我明确地告诉你：这是办不到的！” 成胥生，是韶山一带鼎鼎有名的人物，一直在乡里横行霸道，今天竟然受到一个泥脚杆子和一个教书后生的顶撞，一副马脸立时气得 涨成了猪肝色，马上吼了起来：

“就是有粮，我情愿放在仓里喂老鼠，也不拿出来平粜，看你们雪耻会 把我怎么样？”

钟志响也被激怒了，拳头猛地擂在桌子上，大声喝道：

“成胥生！你放明白点！如果3天之内你不拿出我们规定数额的平粜 米，我们雪耻会有的是办法对付你！”

猖狂的成胥生当头挨了一棍，一下子跌坐在太师椅上，半天说不出话 来。不等成胥生再答话，钟志申和庞叔侃就大步走出了团防局。

直到两个代表走远了，成胥生才像疯子一样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声嘶 力竭地喊着：

“谷米是我的，我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他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很久，然后喊来曾八，说：“过两天风声小了，找 一个晚上，把那几百担谷米送到银田寺下河，派些团工押送，连夜运到湘 潭县城去。”说完，成胥生又坐到太师椅上，狡黠的脸上慢慢地露出一丝得 意的奸笑。

两个代表回来后，把和成胥生交涉的情况向毛福轩作了汇报。毛福轩 听了，沉着地说：    “没有关系，这是润之早就预料到的。行不行不能由他，要 群众说了才算。”

然后，他告诉说：“成胥生他以为自己是个豪绅头子和团防局长，有几 杆破枪，就可以横行簕道！过去什么人也不敢惹他，现在我们雪耻会偏要 跟他斗斗法！等抓住了他的狐狸尾巴，再给他来一个下马威，他敢不老老 实实照我们的办！”

这时，另几个参加了雪耻会的青年农民，听说成胥生如此蛮不讲理， 气愤得很，大声地喊道：

“不怕死的跟我来，到胥八胡子家里吃大户去！”

许多贫苦农民也跟着一齐喊起来，准备出发。毛福轩连忙挡住他们， 大声说：

“不要这样急！成胥生搞着一套，就说明他要铁心跟我们作对，我们蛮干会吃亏的。”  

毛福轩让大家坐下，然后平心静气的讲道：“我们会想办法叫胥八胡子出来粜的”  

晚上，毛福轩几人又来到了上屋场，把白天成胥生的态度说了一遍。毛泽东说：  

“我们出钱平粜成胥生的谷米，合理合法，这样做也不会引起中小土豪过分恐慌，但是，成胥生要是硬不同意平粜那他就不得人心。”

“到那时，群众就会群起而攻之了。杨开慧接上话说，“不过，现在我 们还没抓住成胥生的尾巴，先别打草惊蛇。成胥生这条蛇一出洞，我们就 打他的‘七寸’。”

“对！ ”毛泽东说，“成胥生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发财的机会，只要我们发 现他往外偷运谷米，就有办法整他。”

毛泽东夫妇的一番话，使毛福轩心里有了底。当晚他派人通知各乡雪 耻会分会，注意监视土豪劣绅的行动。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天深夜，毛福轩就接到大塘湾监视哨的报告，说 成胥生从后门偷偷运出一批谷米，往银田寺方向去了。接着，银田寺雪耻 分会也派人来报告说，成背生已将一批谷米，由曾八带领5个团工，押送 到银田寺，准备从那里下河偷运到湘潭县城。

“好哇！狐狸尾巴露出来了！”毛福轩笑着说。他感到现在就是毛泽东讲的“时机成熟”，应该采取行动了，于是，从容地对一直守在自己身边的毛新海几个人说：

“你们马上叫人打锣，并派人通知各乡雪耻会，组织农民赶到银田寺河边码头，把那批谷米先扣下来，然后再找成胥生算账！”

紧密的锣声惊破了韶山的黑夜，毛福轩、毛新梅、李耿侯等集合了几 百名农民，点着火把，带着锄头、扁担、禾枪，像潮水般朝银田寺涌去。

银田寺的小河上，十几个黑影在岸上禾船上移动着。

“快点快点，装好马上开船！”管家曾八正催促着团丁和成家的长工。

可是，话音还没落，几百个农民高举着火把涌上来，桥头、岸边、船上全都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在火把的照耀下，亮出一面雪耻会的大旗。 几个团工见势不妙，连忙对天放了几枪，想吓住农民。曾八马上要船老板 开船。这时，一些农民上前抓住团工的枪，厉声喝问：

“你们放枪打哪个？是打我们农民吗？”

团工看到周围几百个农民愤怒的眼睛，吓得连声说：“不敢！不敢！ ”慌 忙拖着枪钻出人群，灰溜溜地跑了。

另一些村民跳到船上，把曾八和船家一起看管起来。

“不许开船！不许偷运谷米！”

“不老实就让他们尝尝我们的厉害！”

农民群众的怒吼声，响彻银田寺的上空，曾八吓得惊慌失措。毛福轩、 庞叔侃、钟志申和几个农民立即走到船码头上，叫人把曾八押过来。曾八 战战兢兢地朝毛福轩鞠了一躬，没等毛福轩问，就低头认罪说：

“对不起，我有罪，我做了错事，我马上把谷米运回去。”

毛福轩代表村民群众，坚决地说：

“想运回去，不那么容易啦！谷米我们扣留了，如何处理由我们雪耻会 决定！麻烦你回去通知一下成局长吧！”

毛福轩说完，一面布置警戒，一面派人向毛泽东汇报这里的斗争情 况。曾八一听毛福轩这样坚定的口气，又看到岸上越来越多的火把，不敢 讲半个“不”字，马上动身，灰溜溜地回去向主子报信去了。

半夜里，成胥生得到谷米被扣的消息，气得指着曾八的鼻子大骂：

“混蛋！ 一点事都做不得，连雪耻会几个农民都对付不了，尽是饭桶！”

曾八这奴才一见主子发了脾气，赶快喊叫吹哨集合，要团工们荷枪实 弹，去捉拿阻禁的农民。

“回来！成胥生顿着脚，丧气地喊着，“你这几杆枪，搞得贏人家雪耻 会几百人？”

曾八吓得没了主意，垂着手，勾着脑袋，不知所措地站在成胥生面前。 成胥生气急败坏地在房子里转了几圈，他凭着几十年欺压农民的经验，已经感到今晚的行动是有计划、有组织的，不是向己所能对付得了的。他把 眼睛一瞪，对曾八说：

“今晚这事肯定有人在背后指挥，你派几个人赶紧去打听清楚，要抓 住把柄。一定要快，不然我那几百担谷米就完啦！”

第二天，钟志申和庞叔侃遵照毛泽东和杨开慧的指示，又来到成胥生 家里。这回成胥生客气多了，但钟志带根本不理会他的假意寒暄，直截了 当地说：

“成胥生，你不是‘家业不振，实在拿不出平粜的谷米’吗？怎么银田河 的船上有那么多你的谷米？”

“这……这……”成胥生没有料到雪耻会先逼到头上，一时慌了手脚。

庞叔侃上前一步，质问道：“成胥生，你身为局长，竟敢为富不仁，欺骗 百姓，偷运谷米，鸣枪打人，该当何罪！ ’’

成胥生弄不清这两个人找他到底要干什么，只是一心惦着他那几百担 谷米，听庞叔侃这样说，故作惊奇地答道：

“哎呀，怎么在上七都居然发生这等伤天害理之事，鄙人实在不晓得。 曾八！ ”成胥生故意大声地喊来狗腿子，大声训斥，“你这奴才怎么搞的？竟 敢破坏我的爱民宗旨，过来，向二位赔礼道歉！ ’’

这时，曾八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硬着头皮鞠躬赔礼。钟志申和 庞叔侃一眼就看穿了成胥生的鬼把戏，但他们根据毛泽东和党支部的决 定，不与他多纠缠。庞叔侃说：

“现在我们雪耻会已经把你要偷运出境的谷米全部扣在银田寺河桥 下，广大群众强烈要求把这些谷米平粜给大家，救济灾荒。你到底打算怎 么办？！ ”

这几句话，响亮、硬朗，没有商量的余地。成胥生一听要平粜他的谷 米，像挖他的心肝一样难受。可是，事到如今，他哪敢回绝？但心里又不愿 答应，迟迟疑疑地一时不知所措。

“干脆一点，快开腔回答！ ”钟志申喊道。

“如果你打算要钱，就60文一升卖，如果不愿这样卖，那我们就不客气了，索性让村民都挑走，一个钱也不给！，’庞叔侃明明内内地给他指出了 两条路。

成胥生知道现在谷米已经在人家手里，再硬下去只有自己倒霉。要是 饥民真把谷米挑去吃了，一个铜板不给，也拿他们没什么办法！心想倒不 如答应平粜，卖个人情，以后再作计较。

“好，好，”成胥生站起来，假笑着说，“既然有你们雪耻会出来维持，我 还有什么不同意的？何况，救济灾民，也有鄙人一份责任。”

“少说漂亮话！”

“你是不是答应雪耻会平粜的全部要求？”

庞叔侃、钟志申紧逼着成胥生。成胥生连连点头说：

“雪耻会的章程，兄弟照办，绝无二言。”

钟志申一看事情已基本结束，不想多耽搁，便对成胥生说：

“雪耻会办事是正大光明，说到做到的，谁要是跟雪耻会作对，只能是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说完，他就和庞叔侃一起，从容地走了出去。

成胥生谷米被平粜的消息，很快传遍了韶山一带。一些围积谷米的土 豪劣绅看到成胥生那么大的势力都斗不过雪耻会，只好咬着牙拿出谷米， 平粜给农民。

但是，永义亭的大地主何乔八却不甘心把自己的谷米平粜给农民。他 仗着自己曾做过云南一个军阀手下的师长，有枪有势，农民不敢随便动 他，把谷仓落了锁，自己躲到了外乡。毛福轩知道了这个情况，立刻跟永义 亭的雪耻分会研究出一个对付的办法。

一天，雪耻会把永义亭一带的农民集合起来，冲进何乔八的家，把谷 仓打开，杀猪宰羊，煮大锅饭吃，一连吃了两天。躲在外面的何乔八终于心 痛起来，急忙跑回家，请求雪耻会不要再吃大户了，答应把仓里的谷米平 巣给农民。

这样，雪耻会领导农民，顺利地渡过了夏荒，抗住了干旱，夺得了收 成；雪耻会在韶山一带的威信大大提高，不少人纷纷要求加人雪耻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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