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阵起，落叶满山。

几个月前，板仓一带的村落里，到处是戴着红臂章的农民自卫军，到 处是手持红缨枪的儿童团员，到处是盖着农民协会大印的告示，到处是威 武雄壮的歌声……可是现在，这一切在长沙、在板仓再也看不见听不到 了。一到暮色来临的时候，家家户户赶紧关上屋门。也往往在这样的时候， 一群群持枪的白狗子，又抓走一批批革命者和无辜百姓。过了几天，就传 来了谁谁被杀害的消息。山岗上，增添一座又一座的新坟。

在这残酷、艰难的岁月里，原来的农会干部、共产党员有的逃离了家 乡，有的做了敌人的鹰犬，而更多的人则是把仇恨埋在心里，默默地思索 着：下一步怎么走呢？党在哪里呢？人们热切地盼望着党。

杨开慧回到板仓后不久，就接到县委书记仇寿松的通知，要她协助福 临区负责板仓党支部的工作。

板仓地处长沙、平江、湘阴、岳阳四县交界处，杨开慧舅舅的家就在平 江乡下，距离较近。她先到大舅向理卿家，作了安排部署，万一敌人搜捕， 就到此藏身。然后，她开始召集已经躲藏起来的党员，恢复党的地下组织。

马日事变时，郊区农民协会被许克祥的部队包围，黄则民、郑家奕和 其他同志从韭菜园后面下水道爬出来，逃脱了敌人追捕。不久前，郑家奕 根据上级指示，回到板仓，在杨柳坡当小学教员，继续从事党的地下工作。

郑家奕是一个很泼辣的妇女，蓄着短发，穿着白衣青裙，和开慧一般 高，年龄比她大5岁，她们是隐储小学和衡粹女校时的同学。杨开慧前去找到郑家奕，然后，两人走家串户，把马日事变后未离乡的同志组织起来， 很快，她们就建立了党的临时支部，杨开慧和郑家奕分别担任正副书记。 接着，她们又在福临建立联络点，沟通了与县委、省委的联系。

秋收暴动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杨开慧按照县委的要求，主动担负秋收 暴动的宣传和支援工作。她发现动员工作还做得不够，便和郑家奕商量： 把板仓地区的党员和农会骨干找来，再开一次动员会。

这一天，杨开慧起了个大早。她打开后门，一阵阵清凉的晨风从松林 吹进屋里，使人感到特别清新、爽快。她简单地梳洗了一下，俯身看了看孩 子，然后抱起岸龙，带上后门，抱着孩子向山上走去。

山上是茂密的小松林，晨曦从松针里透过来，照着山背上的一条小 路。她紧走几步，忽然有人在悄声喊：“霞仔！霞仔！ ”接着是树枝乱晃，郑家 奕领着几个农会骨干跑过来了。杨开慧一见，说：“你们来得好早！”

郑家奕边走边说：“大家听说你回来领导我们搞斗争，都很高兴。”

几个人快步来到开会地点——象牙山屋场的杉树坡时，天已大亮。杉 树坡的坡上，有几棵几丈高的杉树，笔直地挺立着。枝叶茂密，遮住了夜空。这片密密的山林，正处在长沙、平江、浏阳三县的接壤之处。每当破晓， 此地一声鸡啼，三县都可听到，有“鸡鸣三县”之称。这时候，三县边界地带 的党员汇集在杉树坡上，同志们激动地握着手，轻轻地说•.“这可好了，上 级党来人了！”到会的30多个人中，有地下党员，也有农民协会和手工业 工会的负责人。他们是李光明、王维轩、黄振彪、汪庆生、缪配秋、杨应龙等 人，郑家奕宣布会议开始。

大家立即围在杨开慧身边坐下来。

首先，共产党员、农协副委员长李光明站了起来。他传达了上级关于 配合秋收暴动的几个通知，并且告诉大家：“离暴动时间只有几天了，我们 的武器很少，没有枪，人员也不够。大家讨论讨论，到底怎么办好？”

有人说：“现在反动派正得势，动辄就杀人，搞暴动弄不好要掉脑袋。”

马上，有人反驳道：“要暴动就不能怕杀头。横直是个拼命的形势，砍了头不过碗大个疤，要暴动就坚决暴动到底！”

正在众人议论不休的时候，王维轩大声提议：“我们还是听听霞姑的 看法吧！”

马曰事变后，尽管一片白色恐怖，作为农协委员，王维轩没有逃走，而 是坚持留在板仓，他专门来往于板仓、湘阴、平江等地，沟通组织消息。

大家立即安静下来，他们中有的人从小就熟悉杨开慧，有的在以后的 岁月认识她的，有的是今天第一次见到她，但是，他们知道，杨开慧一直跟 毛泽东在一起，参加过不少惊心动魄的斗争，有着丰富的革命经验。在目 前这样的紧要关头，他们正需要她的指导。这时，杨开慧站了起来，环顾四 周，从容不迫地说：

“马日事变以来，共产党员和工人农民天天都在流血，直到现在，反动 派并没有放下屠刀。我们怎么办？是等着敌人把刀架在颈子上来，还是拿 起武器，跟敌人斗争？我们面前只有一条路，就是武装夺取政权。不拼出 去，不去搞暴动，我们就没有出路，许多人的血就白流了，头也内掉了！现 在，党组织、农会、工会、女界联合会都要加紧做工作，广泛地动员民众。只 有组织暴动，铲除土豪劣绅，实行土地革命，打倒国民政府，建立工农政 权，劳苦大众才有翻身出头的日子。”

讲到这里，王维轩问道：“我们人少力量小，怎么个行动法？”

杨开慧回答说，人手少，可以暗地搞破坏活动。”

这时，年轻的地下党员黄振彪问:“怎么破坏呀？”

杨开慧胸有成竹地说：“可以贴标语，剪电线，破坏铁路。大家要开动 脑筋去想。办法总是可以想出来的。”

王维轩一边摸脑壳，一边站起来说：“我看这办法要得！各个地方的暴 动开始以后，反动派就要通过电话告急，蒋介石就要通过铁路和公路运 兵。我们用钳子、剪刀把电线剪断，土豪劣绅没法向何键报告情况，何键的 命令也没法传下来。我们把铁路扒断，让国民党的军车出轨，有兵也运不 出去。我看就这么办！”

会场立刻活跃起来，有的主动要求去白水火车站破坏铁路，有的提出 要去外地借炸药，组织破坏小组，有的要求组织力量去夺取团防局的枪支来武装自己……一个配合秋收暴动的行动计划，在杨开慧的指导下，很快 就制订出来了。

9月初的一个晚上，几乎是一夜之间，板仓地区到处都贴出了配合秋 收暴动的标语。接着，在竹山铺、福临铺、清泰桥一带，也贴出了同样内容 的标语。

“打倒国民政府！”

“打倒蒋介石！”

“打倒汪精卫！”

“打倒军阀！”

“打倒土豪劣绅！”

“贫苦农民起来，夺取地主的土地！”

“组织工农政权！”

“建立工农革命军！”

清泰乡一带的土豪劣绅刚刚庆幸农协打下去了，现在又出现这么多的 标语，一下子又闻风丧胆，有的往长沙城内跑，有的要求清乡队保护家院， 有的躲进了团防局。一个农民协会的会员，追到临福铺团防局长张现田家 里，对他说：“团总，你要小心。我们就要成立工农革命军了。你如果窝藏土 豪劣绅，我们是要找你算账的。过去被你搜去的梭镖，农会是有数的，你要 好好保管。” -'

张现田听了，吓得要死，连夜把躲在家里的几个土豪劣绅赶出门去。 临福区原来那些穷凶极恶的杀人狂也吓得缩了手，暂时收敛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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